时间:2022-03-03 10:35:11来源:重庆市第一社会福利院
2月28日晚
2021年度“感动重庆十大人物”颁奖典礼
在重庆广电大厦演播厅举行
市第一社会福利院社工周灿
荣获2021年度“感动重庆十大人物”称号
记者 崔力 摄\视觉重庆
他们多是没有“治疗价值”的重病老人,被医院告知“时日无多”。有的老人被病魔折磨得身体干瘦而虚弱,疼痛难忍;有的老人终日卧床,失去自理能力;有的老人清楚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消极低落。位于巴南区的重庆市第一社会福利院住着不少这样的老人,他们人生的最后一程可能在此谢幕。
福利院有一群社工,专门为他们提供日常陪伴、情绪疏导、人生回顾等服务。这些服务不再是为了治疗疾病或延长生命,更不是加速死亡,而是尽可能减轻患者痛苦及其他的身体不适症状,改善生活质量,让每个生命带着尊严离开。
这种服务叫临终关怀。
周灿便是重庆市第一社会福利院的社工,她很年轻,29岁,中共党员,长相甜美,声线温柔,拥有充盈的生命力;她又很老成,5年来坚守着临终关怀这份工作,日日与死亡为邻,伴近百位老人走完生命旅程。2016年,周灿结束了大学生活踏上工作岗位。时年,重庆市第一福利院刚好启动了临终关怀服务,“90后”的她成为全院第一个“吃螃蟹”的人。“生命都有尽头,死亡需要一个人走过,当那一刻来临,我要做的,就是尽量让人们不孤独。”谈起这份“神秘”的工作,周灿说,用生命慰藉生命,这便是她工作的意义。
5年前,同为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的同学们纷纷去往儿童、青少年、婚姻咨询等领域工作时,周灿选择为老人服务。
“我发现青少年和儿童更容易受到关注,老人则经常被忽略。但是和老年人相处后,我觉得他们特别可爱。他们需要你,也记得你的好。”周灿说,以前实习的时候她去看望老人,会看到老人眼中闪着期待的光。有的老人手颤颤巍巍,还要坚持给她抓一把糖。
最后周灿如愿以偿,考入重庆市第一社会福利院,负责院内刚启动的临终关怀服务。她原本以为自己每天接触的会是精神矍铄的老小孩儿,陪着他们聊天、逗趣,给予老人关怀、陪伴即可。可没料想到的是,她每天要面对的都是被疾病和疼痛所困扰、生命进入倒计时迟暮老人。
彼时24岁的周灿显得很“天真”,天真到以为直接问家属,老人是否需要临终关怀服务,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允许。但她忘了,对常人来说,“死亡”尚且是个讳莫如深的词语,对重病在床的老人而言,则显得更为冷酷和“不吉利”。为了推行这项服务,她会通常会通过面谈或打电话的方式给家属介绍。可每次只要提起“临终”两个字,往往等不到她把话说完,电话那头的人就会直接说“不需要”,有时还会遭到“乌鸦嘴”“你是不是有病”等言辞激烈的回复。工作搭档也常常一脸无奈地对她说,“我们明明是做好事,为什么没人理解?”
后来,她决定放弃说服式的沟通,而是直接走入病房,用行动回应家属、老人的需要,也刻意回避着“临终”“死亡”等字眼,采取一种相对柔和、委婉的表述方式。“我们院内有专业社工,平时可以过来陪伴老人,为老人策划一些文娱活动,避免家人不在时他一个人感到孤单。这些都是免费的,您看您需要吗?”从这样一个个简单的问题开始,她才慢慢有机会与老人和家属建立更好的关系。
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,她都是先服务,再告知。征得家属同意后,她们便时不时地去病房里陪老人聊天,在聊天过程中记下老人的需求,从而提供针对性的服务。有的老人以前是军人,就在房间里放一些节奏相对平缓的军歌;有的老人喜欢看书,就过去读报;有的老人喜欢跳舞,就请来志愿者表演……这些往往还需要和医生、护士、护工一起配合。
“我们是一个团队在提供服务,并且会尽可能将服务细化。比如我们会请护工在协助老人进食的时候,会先轻声唤醒老人,征询老人用餐意愿,并且在进食过程中采取少量多次的方式,提高老人的舒适度。”周灿说。
生命尽头的沉重与释然
在生命的长河中,那些第一次总让人难忘,对周灿来说也不例外。她的第一位临终关怀对象徐爷爷已经离世快5年了,但和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至今仍镌刻在她的脑海中。
时间回到2016年8月份的某天,周灿接到了福利院年龄最大的徐涛爷爷的身体报告。报告上几行字格外刺眼,“健康状况明显下滑,尿血,行动能力衰退” 。那时107岁的徐爷爷,已经在福利院住了10多年时间了。
在综合了医生、护士、护理员、休养区主任等各方意见后,大家得出一个结论:徐爷爷生存期不长了,建议社工多从精神层面对其关怀。
此后,周灿隔三差五的就往徐爷爷居住的休养区跑,今天陪老人聊天,明天陪老人看报,后天带他晒晒太阳。那时候刚接触临终关怀,一切都是探索,临终关怀到底能做什么周灿自己很不确定。当时她的想法“简单而粗暴”,就算做不了其他的,也要像小孙女般陪爷爷走完生命最后的旅途。
2016年10月,徐爷爷身体开始恶化,住进了福利院的福康医院。由于年纪大,医生建议不做手术,保守治疗。那时他的左手手背总是插着留置针,每天要输好几瓶药水,整日躺在病床上。病房里是枯燥无味的,雪白的墙壁,雪白的病床,还有各种医疗设备滴滴答答的声音,寂静萧瑟。每天能看到徐爷爷笑脸的时候就是周灿来的时候。
随着听力的退化,徐爷爷和周灿只能用写纸条的形式简单沟通,但即便这样,病重的徐爷爷仍然很难写出完整的句子。但从一条条支离破碎的信息中,周灿却发现了徐爷爷一个还未完成的心愿——过108岁的生日。
徐爷爷说,生日他啥都不想要,就是想烧点寿碗送给照顾他的医生、护理员、社工和同在福利院的老朋友,毕竟住了10多年,对这里的人和物都有很深的感情。周灿心里清楚,这可能是老人在世上最后一个心愿了,比起昂贵的助听器,老人更想在离去之前,留下自己的爱。
没有一刻耽误,周灿立刻与徐爷爷的家人取得了联系,转达了老人的愿望。在家属的协助下,在社工的齐心努力下,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,生日庆祝会终于筹备完成。“本来是打算在福利院的食堂过生日的,但在临近生日的前几天,爷爷身体突然恶化,已经无法离开病床了。”周灿说,怕老人挨不到生日当天,庆祝会就提前在病房里过了。
那天,徐爷爷的儿子、孙子、曾孙等亲属以及社工、医生、护理员等30多人围在病床前,他们有的拉拉老人的手,有的凑近耳边和他说话,还有亲人带来老人最喜欢的黄豆猪蹄汤,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病房。徐爷爷说不出话,但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,不时点点头。
生日过后两天,徐爷爷在睡梦中平静的离开了。“老爷子走得安详,谢谢你们”女儿通过微信向周灿表达了感谢。
“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生命之重。人都有老去的时候,离别前,要认真过好每一天,给最亲近的人留下缅怀的记忆。”周灿说,善终,是一个人一生中莫大的福气。在人生尽头,能安详、有尊严的离开,便是生命的完美谢幕。因此,“临终关怀”格外必要,它让生命尽头多了一种选择的可能。
老人想要的,其实不多
如今,周灿干这一行已经5年,身边的家人朋友知道个大概。不过,他们仍然不了解周灿工作的具体内容,有时还会生出一些戏剧化的猜想。
“老人的心愿是不是像电影里说的那样,想和初恋情人见最后一面?或者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?”面对这些疑问,周灿哭笑不得。周灿解释道:“现实不像电影那么有激情和活力。老人的心愿,往往都是一些很简单、很细小的事情。”福利院内曾经有一位“无家可归、无依无靠、无生活来源”的特困老人,病情告急,生命进入倒计时。周灿来到老人床前,问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。周灿本以为老人会想见某个亲人或朋友,没想到老人只说了一句话。
“我想喝一口鲜橙多。”
周灿被这句话击中了。老人一生困苦,极少享受过生活。鲜橙多,对于大部分人来说,可能只是一瓶摆在超市货架中不起眼的饮料。但是对于老人来说,鲜橙多,或许意味的是一种他未曾体会到的、舒适的甚至是一种奢侈的生活。当时,周灿马上进行资源链接,联系爱心人士捐赠了一箱鲜橙多。那段时间,老人进食已十分困难,只能靠流食维持生命。鲜橙多成了老人的“主食”。一箱喝完后,周灿又链接了一箱。老人离开的时候,第二箱里的鲜橙多还没喝完,剩了一大半。
“有时候,我们甚至都觉得我们可以做得更多。”周灿说,但是有时我们认为好的,不一定就是老人想要的。他们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多,一些微小的事情就足以触动他们的内心。
发展临终关怀在中国有特殊意义,中国人口老龄化日趋严重,养老对社会、家庭的压力日益凸显,与这一问题密切相关的临终照护也愈发受到关注。
在发达国家,有70%到80%的老人享受到了临终关怀,我们国家的老人却只有1%享受到了这个服务,由专业社工介入的临终关怀,则少之又少。囿于传统观念、政策机制等因素,国内临终关怀制度距离完善和普及尚有不小距离。然而,生和死是最大的一件事,我们重视生,也不要忽视死,死应该和生同样重要。
在知识更迭的时代,对临终关怀工作的要求不仅仅是热情与投入,更要求能力与素质,为了使服务更有体系、流程规范、质量得以提升,周灿扎根一线服务的同时也不断更新知识结构,携团队一同极探索养老机构临终关怀的服务路径。截至目前,已梳理了《临终关怀服务手册》《临终关怀服务规程》等实用技能及企业标准,同时牵头《社会工作介入养老机构临终关怀服务路径研究》课题研究,参与《养老机构临终关怀服务规范》地方标准起草,前往更多有意愿开展此项工作的机构提供交流指导,不断探索更有温度和情感的服务,让更多人的老人和家庭拥有更加圆满的人生。
“随着中国进入现代文明社会,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意识到,绝大多数老人在临终时更需要一根‘拐杖’,让自己‘走’得更平稳、更安详。这根‘拐杖’,可以是家人、社工以及社会不离不弃的支持与关爱,也可以是家人和自己对死亡本身的安然接纳。”周灿说,“我就是要当好这根‘拐杖’,让生死两相安。